世界油气工业的历史至今不过年。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但它充分展现了石油对整个世界经济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石油极大地促进了世界科学技术的进步,改变了社会的运行方式,丰富了人类的物质文化生活。
然而,油气又是稀缺而不可再生的重要战略资源,因此常常引发激烈的争夺。资源国用油气作为达到*治目的的工具和武器的倾向不断发展,常常在世界*坛上演一幕幕纵横捭阖的大戏。
俄罗斯的历史,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部大国扩张史,用俄罗斯著名历史学家克柳切夫斯基的话讲,就是“搜集领土的历史”。从最初居于第聂伯河畔并接受东正教的基辅罗斯,到曾长期受蒙古金帐汗国统治的莫斯科公国,古代罗斯基本上是一个东欧小国。
但自16世纪中期开始,俄罗斯领土不断扩张并迅速成为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20世纪,苏联更是以“赶超型”的发展方式、在极短时间内成长为与美国比肩的“超级大国”。“大国梦”是俄罗斯国家发展和民族心理中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而支撑俄罗斯“大国梦”的,能源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武器。
能源产业对俄罗斯*府而言具有双重意义,它既是*府财*的主要来源,也是对外战略中强大的“外交武器”。在俄联邦*府公布的《俄罗斯年前能源战略》中,明确提到:俄罗斯拥有巨大的能源储量和实力强大的燃料动力综合体,这是俄经济发展的基础,也是推行内外*策的工具。
天然气:控制欧亚有奇效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技术进步使天然气的开采成本更低,而全球对环境问题的重视,使得天然气越来越成为碳排放较重的石油的替代品,尤其是在欧洲。
俄罗斯在国际天然气市场上拥有更加有利的竞争地位。它在天然气储量和出口方面排名世界第一,产量世界第二。它唯一真正的竞争对手可能是美国,与石油一样,美国最近才成为天然气净出口国。俄罗斯最大的天然气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充当了俄国试图从天然气工业中获得商业和*治利益的先锋官。
例如,自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因为乌克兰无法按期支付天然气费用,以及双方在天然气价格上无法达成一致,Gazprom多次切断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尽管乌克兰自己不再使用俄罗斯的天然气,但俄罗斯的大部分天然气仍在运往欧洲的途中经过乌克兰。乌克兰经济仍然部分依赖天然气输送产生的过境费,这意味着它仍然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俄罗斯削减供应。
为了在寒冷的冬天里,自己能够用上俄罗斯的天然气,欧盟经常被迫调解俄罗斯—乌克兰的天然气争端。然而,年乌克兰克里米亚危机以来,面对东欧国家的反对,西欧国家继续寻求来自俄罗斯的多条天然气管道,如“土耳其溪”和“北溪-2”管道项目。这些管道提高了俄罗斯在未来几年受制于乌克兰和东欧国家的威胁,而且通过天然气供应加强西欧对其的依赖。
作为极力在欧洲围堵俄罗斯的美国,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美国总统布什、巴拉克·奥巴马和唐纳德·特朗普都先后批评过“北溪”天然气管道。尽管如此,德国和其他西欧国家继续增加从俄罗斯的天然气进口,这大大分化了自年乌克兰危机以来西方*治家所筹划的对俄制裁统一阵线。
俄罗斯已经把进入欧洲市场并使其免受其他天然气大国的占领作为优先事项。卡塔尔和伊朗迫切希望利用其庞大的天然气储备,在欧洲这个需求重地分一杯羹,但任何通往欧洲的输油管道都需要通过叙利亚。年,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al-Assad)签署了一项协议,指定了俄罗斯为在叙利亚天然气和石油生产的唯一外国企业,这巧妙的化解了可能来自卡塔尔等竞争对手进入欧洲的压力。
中国目前的一次能源消耗中,对天然气的使用量比较低,不到其能源需求总量的10%,但中国的能源消耗绝对值巨大,这使得中国仍然成为世界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国。随着能源需求的增长和对二氧化碳排放要求的严苛,如果中国经济保持着正常发展水平,中国对天然气的需求肯定会不断增加。
在俄罗斯现有的通往中国的天然气管道之外,中俄正合作在中国的港口接收来自俄罗斯的液化天然气。预计年6月初,中国有望超越日本,成为世界最大的液化天然气进口国,而美国目前和中国的关系紧张, 、科技竞赛、以及针对新冠病情的口水战……,所有这些都可能阻止美国天然气供应商进入中国市场,使俄罗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据中国的最大份额。随着液化天然气帮助推动天然气成为真正的全球商品,俄罗斯已经凭借布局良久的输气管道,在输往欧洲的天然气价格战中击败了美国,而俄罗斯北极地区的天然气开发,让全球对其液化天然气前景充满希望。
石油:综合优势凸显,逐步支配世界
年3月初,随着新冠病*在全球开始急剧扩散,世界两大石油出口国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在国际市场掀起了一场石油价格战。俄罗斯无视沙特要求欧佩克成员国和其他产油国减产以稳定油价的要求,沙特阿拉伯也马力全开增产,导致油价走低。
由于沙特阿拉伯石油开采和生产的成本远低于俄罗斯,可能很多人想不通俄熊为何要硬刚沙特。比较合理的一个推测是,俄罗斯最有可能试图摧毁掉美国页岩油行业。让石油市场落入沙特手中只是暂时的痛苦,俄罗斯后面有机会稳步夺回国际市场份额,而落入美国人手中则是俄罗斯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在价格战和新冠病*爆发期间,油价自由落体式暴跌,迫使欧佩克、俄罗斯、美国和其他石油大国在年4月达成一项协议,以拯救石油行业本身。这其中俄罗斯可能收获最多。虽然石油出口排名第二,产量和炼油能力排名第三,储量排名第八,但俄罗斯比其他石油大国拥有多种优势,已基本确立它逐渐成为了行业最主导力量。
例如,沙特阿拉伯是最大的石油出口国,第二大石油生产国,拥有第二大石油储备。然而,在炼油领域,它仅排名第八,这意味着其出口产品大部分是未加工的原油产品,必须在其他地方进行提炼才能使用。
但更重要的是,沙特阿拉伯没有能力切实保护其基础设施,年5月,胡塞武装使用无人机和导弹袭击沙特石油设施,击中位于沙特东部的布盖格油田炼油厂和利雅得以东的胡賴斯油田炼油厂,随后这两处炼油厂引发大火并迅速蔓延,大面积的火灾致使这两大炼油厂无法正常开展工作,几乎处于瘫痪状态。这一事件使沙特的产量短期内减少了一半,令人不得不怀疑沙特阿拉伯能否保护其基础设施和输往外国市场的运输路线安全。
在和伊朗、卡塔尔矛盾无法短期解决的情况下,沙特阿拉伯的长期石油出口能力正受到威胁。如果没有稳定的源源不断的石油流的保证,买家自然会寻找其他供应商,沙特阿拉伯对国际石油市场的影响将大大降低。
而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大国之一,俄罗斯不仅可以保卫自己的油气网络,还有能力攻击其他国家的油气设施。比如在年的格鲁吉亚战争中,其飞机就炸毁了格鲁吉亚的输油管道。此外,俄罗斯庞大的油气资源接近最有利可图的欧洲和亚洲市场,简化了物流运输,减少了通过敌对国家领土运输货物的风险。
尽管美国是世界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和炼油国,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页岩油的繁荣,但它最近刚刚成为石油净出口国,而且只是勉强保持出口。它消耗的石油仅次于中国,尽管美国能源独立日益增强,但它不能像大型出口国那样影响价格和国际供应。此外,它离最赚钱的欧洲和亚洲市场也很远,运输难度和成本都较大。
俄罗斯比美国还有一个优势,即可以在*治和商业目标上直接协调其与国有石油公司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的关系。其他的俄罗斯石油公司基本上与俄罗斯*府的*策步调也保持一致。而美国公司主要受利润率驱动,而非地缘*治引导,而且往往在签署协议之前需要和进口国达成人权协议。
在Rosneft的带领下,俄罗斯的石油公司已成为美国/西方石油公司传统力量的全球替代品。例如,在委内瑞拉与美国/西方关系日益紧张近20年之后,他们大幅增加了对委内瑞拉石油工业的控制。委内瑞拉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储备,在当前的危机中,俄罗斯的援助巩固了委内瑞拉的*治领导,这最终可能让俄罗斯石油公司成为委内瑞拉油气开发的主要力量。
国际石油行业的其他主要组织也面临着自身的挫折。*事力量薄弱、领导层的分裂、不发达的工业体系以及经济制裁是阻碍欧佩克国家的一些问题。此外,如果没有沙特阿拉伯定期提供对油价的调节能力,该组织基本上毫无獠牙可言。
中国是全球第二大炼油国和第五大产油国,但进口量仍远远超过其在国内的产量。它的主要重点是进口要足够供国内使用,但它无法完全保护全球海上通道以确保其供应。部分由于这种担忧,俄罗斯已成为中国仅次于沙特阿拉伯的第二大石油供应国。
最后,加拿大,*府和公众缺乏对新建石油出口管道的意愿,而这种管道可以增加其石油发展能力和客户群。其主要买家美国的石油已经变得自给自足,而进入美国的新管道因环境问题被美国官员搁置,这给加拿大石油工业带来了进一步的不确定性。
核能:控制非洲核能和浮动核电站的制高点
俄罗斯的影响力并不仅限于自然资源。在国营公司罗萨托姆(Rosatom)的带领下,俄罗斯也在全球核工业受到破坏后掌握了主动权。年福岛核事故后,日本和德国这两个核能大国开始关闭大部分核设施。法国、韩国和美国等其它国家,近年来的核工业也固步不前。
切尔诺贝利灾难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核工业在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重新恢复,此后的几年里取得了稳步进展。尽管核电产量仅排名第四,但俄罗斯再次回到制高点。Rosatom及其子公司拥有综合实力,在燃料循环、反应堆销售和反应堆维护方面投入巨大,并努力加强对从哈萨克斯坦到美国的铀矿资源的控制。
俄罗斯正指望未来出口其反应堆技术。与它唯一的竞争对手中国相比,俄罗斯多出十几个核电反应堆的订单。而且现在中国已经与Rosatom合作。在欧洲和亚洲,俄罗斯反应堆的合同正在实施或洽谈中。完成目前与欧盟成员国匈牙利和芬兰的反应堆协议后,借助欧盟严格的安全标准,将帮助Rosatom证明自己,它已经准备好在世界各地签订更多的合同。
在非洲,俄罗斯也看到了机遇。核能一直被视为非洲大陆人口和能源需求快速增长的答案,俄罗斯希望在核能可能起飞之前垄断非洲大陆的核工业。
年底,Rosatom的浮动核电站—AkademikLomonosovKuznets核电站,开始向西伯利亚的俄罗斯楚科特卡地区输送电力。它有能力为一座拥有10万人口的城市供电,是世界上唯一可移动的核电站。Rosatom打算建造7艘,它还试图开发核动力破冰船,这将有助于俄罗斯在开发北极油气资源时面临的电力供应不足的问题。如果成功的话,Rosatom也许能够彻底改变和垄断可移动的核能。
可再生能源:待字闺中潜力无限
俄罗斯在煤炭、铁矿石和钢制品市场保持适度影响力。但在可再生能源领域,俄罗斯未来可能在水力发电领域扮演强大的角色。它已经是世界第五大水力发电国,如果俄罗斯能够利用其广袤国土上遍布的河流网络,俄罗斯可能会进一步增加其水电潜力。
俄罗斯的可再生能源产业除了水力发电外还不发达,在很多地方还有潜力。该国幅员辽阔,这意味着它能获得充足的资源:虽然太阳能有限,但地热和风能可以可以投入适当的资金加以开发。与此同时,俄罗斯拥有几个潮汐发电站,拟议中的彭津潮汐发电厂表明俄罗斯也看到了这一领域的潜力。
弱点和未来
俄罗斯作为一个资源强国并非没有弱点。石油和天然气收入占*府收入的大部分,这使得俄罗斯容易受到需求和价格下降的影响。而且,随着许多国家(包括其重要的欧洲市场)试图减少其排放,将越来越多地寻求石油和天然气的替代品。与此同时,核能和水力发电在全球能源使用的未来前景还远未确定。
尽管如此,强大的*事实力、和*府步调一致的国营公司、得天独厚的油气储备、生产和出口能力以及邻近世界最主要的需求市场,都使俄罗斯在21世纪能源市场处于优势地位。这不但可能有助于填补俄罗斯的国库收入,但其真正的野心,是将各国与当前和未来的俄罗斯能源流动捆绑在一起,并控制全球供应。